Ruka

01.

村上得了急性結膜炎。

他難得放了長假，預計愜意地在義甲的熱浪中渡過，卻毫無來由地，下午只是在橫山的車上小歇片刻，晚上雙睛就紅得像只兔子。直到分泌物實在多得沒辦法睜開眼睛，情急之下只好上醫院檢查。

急診醫生見了只冷漠地點點頭，旋轉椅吱吱呀呀的聲音放大成不安的圈套。

「感染得很嚴重啊。這幾天最好不要做任何事情，多多閉眼休息。」醫生說道。

「飯後記得按時上藥膏，有疼痛症狀可以點幾滴眼藥水舒緩。」

仿佛被宣判了殘忍的極刑，村上呆坐在外頭的診候區，視線像是被套上了模糊的濾鏡，不自然的光點聚集成悲傷。橫山將外套披上村上的肩膀：

「沒事啦，會好的。」

「那不是重點。」村上哭喪著臉，又紅又腫的雙眼襯得他看上去更加委屈，「……我想看比賽。」

橫山的眼睫毛細微地抖動著，他眨了幾下眼睛，這話兒硬生生斷了橫山的理智。

「受傷就好好休息，很困難嗎？」

隱約瞧見橫山的雙睛瞇成一個窄小的弧度，那是他不悅的時候會露出的眼神。村上倒抽了一口氣，閉上眼睛。

橫山無奈至極，他放輕語氣，手背蹭著村上的臉頰：

「比賽錄起來之後還是可以看，以前不也是這麼過來的。」

村上點點頭，卻感到異常的心煩。一切沒有比這些破事情還要讓人糟心，狠狠打破了平衡，本該是美好的假期，現在全都消失在一瞬，化作眼藥水的泡沫。

歸途路上沒有交談，全被吞沒進夜色。村上抱著橫山的外套，眼睛緊緊閉著，說不盡的委屈和煩躁拉扯著，在心房匯流成河。

回到家已經是深夜的事情，被橫抱進臥室時，橫山仍然一發不語。村上依舊看不清橫山的臉龐，分泌的淚水填滿了整片視網膜。村上嘗試地扯了扯他的袖子，站在床邊的人一動也不動。

「你剛剛是不是真的生氣了？」

「我不跟病人生氣。」橫山撫摸著村上的腦袋。

騙子。

村上將棉被拉到頭頂，把自己牢牢罩住。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鬧什麼脾氣，自從和橫山在一起後變得愈來愈任性。

都是橫山的錯。

02.

村上半夜是被疼醒的。也許還有名為看球賽的生理時鐘使然。

眼睛痛得不得了，想要打開眼睛，卻因為過多的分泌物使然，睜不開眼。他的手臂伸向旁邊，摸到了橫山赤裸的胸膛，泛著冰冷。

村上擠眉弄眼著，在一番努力過後終於睜開了眼。他坐起身，左手撐在橫山的身上，想要從外側的床頭櫃拿出藥袋，手卻不小心撞擊到木製櫃子的邊緣，發出了不小聲的聲音。

「ヒナ？」

睡在外側的人似乎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，一邊確認性地出聲，一邊扶住村上的腰，放倒在床上。

橫山拉開檯燈，打開抽屜，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填塞了空間。村上因畏光反射性地閉上眼睛，橫山溫柔地安撫著。

「眼睛睜開，忍耐一下就好了。」

村上半睜著眼，看見眼藥水的瓶嘴正對著自己的瞳孔，冰冷的液體落進了眼裏。

「以後叫醒我，這樣很危險。」

房內暗了下來，橫山關上燈，面向著村上躺下。村上鑽進橫山的懷抱，毛茸茸的腦袋上下磨蹭著。橫山靜靜地擁住村上的肩膀，有好多時候都像這樣。

「怎麼啦？突然撒嬌的。」橫山的語氣帶著淺淺的笑意。

村上搖搖頭，以無言作答。

啊，好想看球賽。

03.

病程持續了四天，情況只有越來越烈。村上的背抵在牆上，後腦勺下墊著橫山的手心，他們在進行一場看似稀鬆平常的親吻，卻比以往的模樣都還要奇怪。

為避免眼球轉動使角膜繼續受損，以及更加嚴重的感染，村上的左眼被貼上了厚重的白色紗布。

那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憐了。橫山的唇離開村上的唇，另一只眼仍然紅腫，淚眼汪汪。橫山頓時起了錯覺，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。

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，明明現在是賽期，我卻一點都沒吸收到足球的相關訊息。」村上是真的很沮喪的樣子。

橫山揉揉村上的腦袋，低下頭，再度親吻村上的唇，在心中暗暗做了什麼決定。

04.

數不清是第幾個被痛醒的夜晚，今天村上發現橫山不見了。

村上勉為其難地睜開眼睛，瞄了一眼手錶，時針標示著凌晨四點。心中浮現了好幾個選項，他走到廁所，又走到浴室，最後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廳，一路扶著牆，還是不免又撞出了幾個瘀青。

他在牆邊就看見橫山坐在沙發上，電視螢幕映著亮源。明明大清早還有工作，現在卻還在看電視，村上嘖了一聲，真是不留餘力地讓人操心。

一走近橫山，橫山迅速地將他攬進懷裏，走心地說：

「AC米蘭三比一擊敗切渥，與羅馬並列次席，下輪主場將迎戰尤文。庫莰卡和尼昂打進世界盃。同時蒙特拉暫定把這季的目標放在歐戰。」

「欸？」

村上被弄得一頭霧水，他抬起頭，與橫山對上視線。即使只剩下一眼微弱的視力，仍然能辨識出橫山眼下的黑眼圈，就像一道陰影，死死括住橫山的雙眼。

電視顯示著比賽結束的畫面。

「星期日我也會幫你看的，所以不要難過了。」橫山這麼說了。

村上低下頭，小聲地咒罵了聲笨蛋。

05.

生氣他熬夜。

生氣明明一直以來都那麼嫌棄。

生氣本來不是什麼都不懂嗎。

生氣從他嘴裏講出球員的名字。

生氣眼睛不趕快好起來。

アホ。